明烛天南

=潮泱
努力做一个写故事的人

 

【X27】礼物

· 合志稿解禁,感谢主催约稿





远处的主会场熙熙攘攘,各色男男女女聚成一堆堆的人群,各怀心思地互相交谈,不时分出心思瞥向会场中心的某个角落。身处中心的两位新人则打扮一新,手持高脚香槟杯,迎接着一群群前来道贺的客人。

一位客人从旁边凑了上来。新郎转身敬酒,被身后的人用力一撞,猝不及防地要往前扑。新娘及时扶稳了他。新郎下意识地冲新娘笑,又扭头想要去找那个撞了自己的人,新娘却挽住他的手,笑盈盈地柔声向面前敬酒的客人致歉。

“男的平庸,女的倒是有几分胆识。”

斯库瓦罗站在窗前,如是点评道。

没人回应他。房间内唯一的听客正闭目假寐,连一声哼哼都懒得给他。斯库瓦罗对此早已习惯,并没有在意,而是把目光转向走在人群之外的中年男人,看他行色匆匆,步履焦急,偏着头同身旁的部下交谈,看也不看人群中心的女儿一眼。

某一个瞬间,两人的视线隔空对上。斯库瓦罗朝对方举杯,男人先是愣了一下,尴尬而抱歉地笑笑,随即移开视线,重新看向部下。

见那群人只顿了一会,很快便朝自己的方向走来,斯库瓦罗朝对方举杯,男人先是愣了一下,而后尴尬而抱歉地笑笑,随即移开视线,重新看向部下。

见那群人只顿了一会,很快便朝自己的方向走来,斯库瓦罗转过身,向沙发上的Xanxus汇报:“BOSS,他们来了。”

两人没等多久,房门便被敲响。身着正装的埃比拉首领带着数名手下鱼贯而入。

“十分抱歉,Xanxus大人,让您久等了。”

Xanxus双目半睁,“嗯”了一声。埃比拉首领深知对方的行事风格,对他抱歉地笑笑,自行落座,朝贵客解释道:“第一次替小女筹办婚礼,还是在这片陌生的土地上,许多地方准备不足,手忙脚乱,怠慢您了,真不好意思。”

斯库瓦罗无声勾了勾嘴角。

“我对你女儿的婚礼不感兴趣。”Xanxus说。

作为应邀而来的客人,这句话堪称无礼之至。但埃比拉首领早已习惯对方的直接,也对男人来此的目的清楚得很。他恭敬地点头应是,招手唤来一名部下,接过对方递来的文件,将它翻开,摊放在两人中间的矮几上,调转成方便对面人阅读的角度,朝Xanxus的方向轻轻推了过去。

“辛苦您跑这一趟。”他抬手示意文件,口吻谦卑而谨慎,“这就是我在随函信件中提到的东西。”

斯库瓦罗上前接下,递给自家首领。男人随意地翻过几页,抬眼看向面前显得有些紧张的熟悉面孔,埃比拉便自觉地讲解道:“如您所见,这是我们最近从俄罗斯黑丨帮手里收下的一条街区。这里的居民对‘叶子’依赖性很强,我们根据彭格列的指示,花了很大的力气才把贩丨子清理干净。如今它在各方面已经走上了正轨,我想,也是时候将它作为埃比拉在新大陆开辟的成果献给您了。”

Xanxus一边翻看一边听,很快翻到了最后一页。他瞥了眼文件里奇高的持丨枪丨率,复又看向面前的同盟家族首领。

“献给我?”

“是的。”

“在这个时候?”

“毕竟您最近刚好也在北美,我想……”

“别找些拙劣的借口。”男人随手把文件摔在桌上,“说吧,你想做什么。”

埃比拉脸上的肌肉随“砰”的响声颤动了一下。

“您……”他咽了咽口水,“我不明白……”

“有胆子想,没胆子做?”

男人的心脏怦怦狂跳。他张了张口,却不知说些什么。

Xanxus对此报以一声嗤笑,“巴利安不和没种的家伙同谋,彭格列自然更不会。你现在还能站在这里,不过是因为那个心慈手软的小鬼还坐在那个位置上罢了。”

埃比拉只觉头皮发麻,浑身血液涌上心头,让肋骨下的那颗器官跳得更厉害。他捂着发疼的胸口,双眼直直看向面前的男人,看着他脸上的旧疤,看着他那双似乎永远都在燃烧的猩红瞳眸。回想起过去这段时间反复琢磨过的那些消息,埃比拉舔了舔嘴唇,内心翻涌的紧张与激动几乎就要突破胸腔,散逸而出。

他长吸一口气,迫使自己冷静下来,盯着男人的双眼说道:“您可能有些误会,Xanxus大人。这条街……只是埃比拉家族出于效忠之意,向您献上的礼信。”

“哦?礼信?”

“您前段时间同十代首领的争吵,我也略有耳闻。”

埃比拉边说边小心观察Xanxus的脸色,见他表情未变,便鼓着勇气接道:“我是站在您这边的,Xanxus大人。指环使用已是大势所趋,为了逃避争斗而自废武功,只会将家族的弱点彻底暴露在外。在当下这个时期,完全是得不偿失。”

“继续。”

“得到这条街,也是一个契机。当初彭格列派我远渡重洋而来,目的便是打开新大陆的大门。眼下我们拥有了绝佳的跳板,是时候借此扩张家族影响力,但指环争夺愈演愈烈,十代首领又暴露了过于仁慈的缺点,绝不是管理它的最佳人选。而您——”

他故意顿了顿,满意地看到男人扬起的眉毛。

“只有您,Xanxus大人,只有像您这样拥有手段的老派黑丨手丨党,才是它最适合的主人。”

Xanxus悠悠地看向那份已经被埃比拉手下重新收拾好的文件。

“你是个传统的西西里男人,还是被新大陆同化了的软蛋?”他说,“女儿婚礼当前,竟然还往外送礼物,所图的就是这点东西——说出来真可笑。”

埃比拉艰难地咽了口唾沫,“您说的是什么……”

“行了行了,刚才那番弯弯绕绕的话也差不多说明白了。”斯库瓦罗不耐烦地打断,“你要是直接讲出来,我还敬你是个西西里男人。没想到你只敢讲得这么委婉,啧,有胆子谋划,没胆子坦白吗?”

Xanxus斜了他一眼,复又重新看向埃比拉。男人脸上的笑已经有些挂不住了。瓦里安的首领像是看到什么笑话,“呵”地一声笑了出来,重新拿起那份文件道:“废话也该说够了。你的目的,我也听懂了——想让我干丨掉沢田纲吉,自己做彭格列的首领?”

埃比拉愣了一下。亲耳听到那人说出这句话让他心中涌出一阵狂喜。他的心脏因激动跳得愈发剧烈,双颊也因此染上一抹绯红。

“您……”他努力让自己保持平静,“您意下如何?”

Xanxus定定看着他,没有说话。

埃比拉忍着心脏剧烈跳动的疼痛感,又问:“您真的没有任何意见吗?在现任十代首领毁了彭格列指环之后?”

巴利安的首领皱眉,“你和你背后的人就这么着急?”

他的语气不似先前的平静,带了些愠怒。埃比拉意识到对方的情绪变化,忙赔笑道:“抱歉,是我僭越了。”

他说着站起身,朝Xanxus深鞠一躬,又道:“婚宴杂事繁多,我得暂时告退了。这份地契就留在这里,还请您好好考虑。”

说完,他再次致礼,不等贵客表态,便带着一群手下匆忙离去。

“简直是落荒而逃啊。”

斯库瓦罗看着埃比拉的背影,不由讥讽地笑。他随意扫了眼空荡荡的走廊,关上门,转身面向自家首领问道:“你打算怎么办?”

Xanxus冷笑一声,“这是这个月的第五个家伙。”

“该说不愧是同盟么,听到消息一个比一个来得快。”

“哼,这群家伙有一点说得没错,那个臭小鬼的确太过仁慈了。”

“这倒也是。”

“竟然纵容一群跳梁小丑蹦跶至此——当初把他们全杀了多好。”

斯库瓦罗眼皮跳了跳,“喂,BOSS,你到底……”

他没能说完,Xanxus“啪”地一声合上文件,将它用力摔在桌上。

“等着吧。”

男人简短地下了命令,闭起双眼,不再言语。

 

 

黑色轿车在公路上疾驰。

“机票、护照、签证、通行许可……好了。”

防弹车厢后座上,沢田纲吉借着日光,一一核对各类证件票据。他清点完毕,把它们塞回精美的信封里。一旁的山本武饶有兴趣地看他做完清点工作,待他把东西都收拾好,这才问道:“怎么准备了那么多?”

“这是线人开出的价格。”沢田纲吉对他眨眨眼,“不知道她喜欢哪个国家,就多备了些选择,权当是补偿吧。”

“线人?是你之前说的,以前救过的孩子吗?”

“是啊,没想到她竟然是埃比拉首领的私生女,而且还记得我。当初只比我们小一点的女孩,现在竟然都要嫁人了。”青年点点头,“更没想到的是,她带来的情报……”

他有些说不下去,兀自苦笑几声,长叹一口气。

“不,其实我早该想到的。”

青年低声接道,脸上的表情像极了自嘲。窗外的光照射进来,映在青年眼里。山本武看着他的表情,紧了紧握着刀鞘的手。

“阿纲。”

执剑的守护者郑重地说。

“无论如何,还有很多人站在你的身边。”

 

 

巴利安的两人没等多久,埃比拉便很快回到这间会客室。他让手下守在门外,只身一人走进房间,挂起微笑,向Xanxus递上第二份礼物——这场婚宴的所有参会人员名单。

“既然您已经猜到了,我们也应当拿出十足的诚意。”埃比拉解释道,“这份名单上都是我们的人。只要您一声令下,在场所有人都会第一时间站在您身边,成为您忠诚的盟友。”

男人扫了眼手上的文件,不出意料地看到许多熟悉的名字。

“忠诚。”Xanxus感叹般“呵”了一声,“十年不变,的确忠诚。”

“所以您……”

“说吧,你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男人语气十分随意,埃比拉却感觉自己呼吸一窒。他目光移动,与Xanxus平视,直面那双猩红的眼睛,恍惚中,他感觉自己仿佛从头到尾被对方看穿了去。

昔日所有的谋划、所有的商谈、所有的妥协,此刻全被他抛于脑后。他抿了抿嘴,呼吸变得粗重,藏在内心最底处的想法不受控制地上浮,上浮,突破胸腔声带,从嘴边冲了出来:

“我要——让埃比拉家族跻身里世界金字塔顶端。”

Xanxus哼笑。

这声哼笑宛如当头一棒,埃比拉很快便收起方才的痴狂神情,谦恭地弯下腰,声音略显颤抖地补充道:“当然,站在塔尖的只有可能是彭格列——在您领导下的彭格列。”他咽了口唾沫,“我也不会只是说说而已,Xanxus大人。埃比拉家族定会倾尽全力助您登上那个位置,相对应地,待您成功后,还请您赐予埃比拉家族合适的回报。”

他顿了顿,闭了闭眼睛,平复下过于激动的情绪,接着说:“现在说这些可能还有些早。但埃比拉家族当下所求的,只是您这样一个承诺。”

男人眯起眼。埃比拉见对方似乎有所动容,正想乘胜追击,房门突然被“啪”地一声从外打开,自家心腹顾不上会客室内的气氛,面色慌乱地汇报道:“首领,彭格列十代来了!”

 

 

彭格列第十代首领甫一到场,便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他隔着人群朝会场中心眺望,与方才被人团团围住的新娘遥相对视。沢田纲吉冲女人展露微笑,而女人虽看不清他的脸,却认出了这位姗姗来迟的贵客。方才镇静自若的她忽然晃了晃,在即将一脚踏空之际,被身旁的新郎扶了回来。

沢田纲吉没有注意到对方的反应。他望过那位线人,便收回视线,看向眼前一束束朝自己而来的目光。青年环视一圈,与所有目光相对,看到的多是讶异,偶有疑惑,但更多的是警惕。

他心下了然,低声喃道:“看来的确是来对了。”

“阿纲?”

随行的山本武转头看来。沢田纲吉朝他笑笑,说道:“看来我们还没来晚。”

“哈哈,看起来确实如此呢。”

两人相视而笑,一位宾客此时凑上前来。山本武提起几分警惕,沢田纲吉碰了碰他的手臂,迈步迎了上去。

对方向他行了一礼,“十代首领,没想到会在这儿遇见您。”

青年认出这是近期与埃比拉走得近的一位首领。他冲对方点头致意,回道:“既然接到了邀请,我自然会赴约。更何况是这么大的喜事,理应和同盟的大家一起分享才是。”

“邀请?”对方下意识地“咦”了一声,“噢,我是说,听说您近期公务繁忙,还以为您分身乏术,不会来参加呢。”

“纵使再怎么繁忙,送上祝福的时间也还是抽得出来的。还是说……”

他故意拉长了尾音,没再说下去。这位首领自觉从他的眼里读出了后文,不由紧张地打了个颤,忙道:“还请您不要误会。能得到您的祝福,想必无论是新人还是家眷,都会面上有光,这段婚姻也定能幸福美满。”

“呵呵,您说笑了。我可不是神父,没有这么厉害的能力。”

“怎么会是说笑呢?您虽然不是神父,却是整个里世界的教父大人啊!”

他的语气听上去发自肺腑。沢田纲吉对此只是笑笑,很快转移了话题。两人又随意交谈了几句,宴会的主人便在黑衣属下的陪伴下匆匆赶来。他喘着粗气,额上凝了一片汗珠,没来得及整理仪态,便急忙插入二人的对话中。

“十代首领,您怎么来了?”

“自然是应邀而来。”沢田纲吉冲他笑,“您或许是因为筹划婚宴,忙得忘记了这件小事。”

面对这个挑不出错的理由,埃比拉只好顺着他的话应下:“是是,第一次为小女筹备婚礼,许多地方都手忙脚乱的。”

“还好,您还记得给彭格列送一份,有心了。”

“您说得是,您说得是,埃比拉家族可是彭格列的同盟,忘了谁我也不可能忘了您。”

埃比拉额上的汗越出越多,很快成股淌了下来。沢田纲吉见状失笑,扯出叠放在胸前的手帕递过去。男人对此怔愣了一下,就听青年温声道:“筹备辛苦了,请擦擦汗吧。”

中年首领看向这位年轻的教父,对方嘴角挂着友好的微笑,眼里则带了些关心。他心里却敲响了警钟,一种难以言喻的危机感油然而生,令他不由直直盯着那张脸,试图从中看出些什么。

下属见他迟迟没有回应,低声提醒了一句,埃比拉这才反应过来。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忙双手接过沢田纲吉递来的手帕,胡乱抹了把脸,向对方诚挚地道了歉。

沢田纲吉摆摆手,表示自己并不在意。他环顾四周,不一会儿便被某处吸引了目光。

埃比拉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只见两位方才匆匆作别的瓦里安贵客正朝这边走来。他心里一惊,下意识地扭头想要对青年解释,但青年只是叹了口气,苦笑着用无奈的语气感慨:“看来他还在生气。之前不打招呼就离开西西里,这也就罢了——竟然会选择出席这种从来不屑于参加的婚宴,还一个字也没和我说过。”

埃比拉小心翼翼地回应道:“那您……”

“我看您的客人似乎也到得差不多了。他的位置在哪?能麻烦您帮我安排得远一些吗?”

“好、好的,我明白了。”

男人下意识地应下,指派了一名属下给沢田纲吉带路。待那人走远,埃比拉悬紧的一颗心才勉强松懈了些。他连忙招来自己的心腹,避开人群小声问:“怎么回事,我不是叮嘱过不要请彭格列首领吗?”

“是的,我们按照您的吩咐,特意避开彭格列,派了专人秘密送去巴利安。”

“那这是怎么回事!沢田纲吉那个小鬼为什么会在这里!?”

“请息怒,这其中想必出了什么问题。”

心腹说着,唤了名手下去门口询问情况。手下不一会儿便带着答案回来:门卫反复确认过,彭格列十代首领手上的请柬没有问题。

“这、这怎么会……难道他知道了我们的计划,是来警告我们的?”埃比拉紧张起来,变得有些手足无措,“一定是这样的,一定是这样的……不然他怎么会千里迢迢跑到美国,来参加这劳什子婚宴,还说什么‘客人到得差不多了’……他一定是调查过了!”

“首领……”

眼看自家首领陷入混乱,心腹不禁跟着一起紧张起来。但他良好的素养及时制止了他。心腹深吸一口气,手上安抚地拍拍男人的肩背,双眼缓缓扫视整个会场。

正如沢田纲吉方才所说,这场婚宴原定的客人已经全部来齐,此刻正按照场上工作人员的指引有序落座。心腹看着各位贵客的位置,在心中绘出一张座位表,结合先前首领安排的布置情况,一个大胆的念头突然升起。

“首领。”

心腹斟酌着开口。他发现自己的嗓音有些哑,不由清了清喉咙,顺带将自家首领的注意力拉到自己身上。

“请不要再猜测彭格列首领的意图了。或许,他的到来,是个再好不过的机会。”

“机会?”

“您看,只需要如此……便能……”

 

众人落座后没多久,婚礼主持人便登上礼台。这位美国牧师念完开场白,邀请两位新人登场。新娘和新郎踩着白色的长地毯,在众人的注视下手挽手缓缓上台,向各位嘉宾致意,开始配合牧师完成婚礼流程。

牧师顺利完成了宣誓前的所有流程,却在接下来这一环节犯了难:按照先前定下的流程,新人在宣誓前,根据黑丨手丨党的传统,需要安排在场地位最高的人为他们送上礼物和祝福。原先这里安排的自然是身为家族首领的埃比拉,但现在,有一位更为贵重的客人,比埃比拉更适合担任这一角色。

流程暂时停滞,场内泛起一片议论声。身后的嘈杂如波浪般涌起,坐在前排的沢田纲吉却没有回头。他观察着牧师的难色,忽然转过头,目光恰好与下意识看过来的埃比拉首领对上。

“那个,十代首领……”

“埃比拉先生?怎么了,是出了什么问题吗?”

他看上去似乎完全不了解这个传统。埃比拉在心里嘲笑“无知的外乡人”,嘴上却礼貌地解释道:“您似乎不太了解黑丨手丨党对婚礼的规矩——按照传统,这里应该由您登台,为新人送上礼物,并祝福新人婚姻美满幸福。”

“原来如此。”沢田纲吉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我很少参加里世界的婚礼,确实不知道这个规矩,谢谢您的讲解。”

“您客气了。按照传统,接下来的流程就麻烦您了。我们已经准备好相应的礼物,您只需要……”

“那个就不必了。”

彭格列的年轻教父说,他身边的守护者适时递上一个包装精美的礼盒。埃比拉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复又换回尊敬的笑脸说:“劳您费心了,神父会协助您。”

沢田纲吉直视埃比拉的眼睛,笑着点点头,对守护者吩咐几句,这才不紧不慢地起身上台。

新娘紧紧盯着那个朝自己走来的身影,余光里是一大片黑压压的人群。她在高台上看得分明,那些人的目光无一例外,全都集中在青年身上,全然忘记自己正处于婚礼之中。心底的担忧与不安几乎化为实质。她抓紧手中的捧花,只觉下意识吞咽的唾沫都有些发苦。

沢田纲吉最终在台上站定,向台下打过招呼,朝牧师微微一笑。牧师如释重负,连忙引导起这位贵客。青年教父在牧师的提示下顺利走完大半流程,将事前准备好的礼物递送给面前的这对新人。新娘仍颇为失礼地紧盯着他。新郎见状小声提醒妻子,见她没有反应,只能抱歉地冲青年笑笑,双手接过他递来的红绒小盒。

牧师见他完成了这一流程,便开始下一个仪式的引导:“接下来,请您用圣水为新人送上祝福。”

眼看牧师已经来到既定位置,即将进行最后一项仪式,青年却一改先前的配合。他看向盯着自己的女子,对她笑笑,问道:“怎么了,格里安娜小姐?”

他的声音极为轻柔,令新娘回想起被他从人丨贩手中救下的那一天。一股莫名的情绪涌上心头,令她眼眶发热,不觉淌出几颗眼泪。

“您……还是来了。”

“既然收下了请柬,我怎么会爽约呢?”

“可是……”

她没再说下去,目光移至他的身后。台下的目光此刻全都集中在这里。面前的青年却恍若未察,只温柔地看着她,眼里满含歉意。

“可是?”沢田纲吉重复了一遍。他没再追问,而是从外套内袋中摸出一个厚厚的信封,将它换到左手上,递到新娘的面前。

“这是属于你的。”他解释道,“就当是我的补偿吧,还请你收下。”

新娘仍没有动作。新郎见状叹了口气,正要替她接下,只见青年突然眼神一凛,将信封抛给他,尔后朝右侧跨出一大步,伸出了右手。

“砰!”

一声枪丨响在耳旁炸开。新郎下意识地用身体护住新娘,眼角捕捉到一抹灿金色。他下意识地扭头去看,只见年轻的教父右手堵着神父的枪丨口,左手捏着对方的手腕。他缴了神父的械,稍一用力,将对方放倒在地。

“果然,还是沉不住气吗?”

沢田纲吉抬起右手,对掌心轻微的灼烧痕迹低叹一声。察觉到旁边的新人关心地看过来,他递了个安慰的眼神,对两人微笑。

接下来的一幕如同慢放的电影,日后即便多年过去,也依然被这对新人铭记在心:只见一簇明亮的火焰如炎之花在青年额上绽放,那双蜜色的双眸转变为金红两色,仍带温柔,却满含锐利。下一个瞬间,冲天的火光在他身后亮起,纵使枪林弹雨接踵而来,也完全难以令那火光晦暗哪怕一瞬。

噼里啪啦的枪声听上去宛若如烟火,随即袭来的子弹尽数被火焰挡在身后。青年背着光,看着这对踏在婚姻门槛上的新人,抱歉地对他们笑笑:“不好意思,这场婚礼还是没法顺利进行了。”

新郎一时没反应过来:都遭遇危险了,他竟然还惦念着婚礼?

新娘却平静了下来。她从爱人手里拿回信封,诧异于手中的厚度。眼下绝不是询问的好时机,她只好按下疑惑,对青年点头,“我相信您会安排好的。”

沢田纲吉应了一声,对及时赶来的山本武吩咐道:“拜托了,山本,保护好他们。”

“我会的。阿纲你……”

“嗯?”

山本武看着他。

“没什么。”男人微笑着举起手中的剑,“我会按照计划,把他们安全送达。”

“嗯,我也会注意安全。”

两人相视而笑。山本武护着新人离开,把他的首领独自留在场上。

沢田纲吉无暇目送他们离开。他收了护在背后的火焰,转过身,俯视台下的埃比拉首领。

那声枪丨响之下,无论是谁都应该明白,是时候该撤离了。然而此时此刻,除去仓皇逃离的服务生,台下的宾客却无一离开,其中的大半手持武器,瞄准的正是自己。沢田纲吉虽早有预料,仍不免长叹一口气。他的目光扫过留在场上的所有人,在Xanxus那儿逗留了一瞬间,最后落在这场宴会的主人身上。

“埃比拉先生。”他说,“您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你问我什么意思?”

他摊开双手,像是展露肌肉一般,向这位年轻的教父展示自己的力量。几位首领收到他的信号,给自己带来的部下打了个手势,一群人纷纷掏出武丨器,枪口直指礼台上的青年。

“这下你明白了吗,愚蠢的东方小鬼?”

沢田纲吉又叹了口气。“我以为,就算您对我有什么不满,也可以通过对话解决。”

“对话?哈哈,真是天大的笑话!”埃比拉大笑起来,“收起你那虚伪的作态吧!如果你真的有心想要和平解决,为什么要特意打探消息,特意来到这场不欢迎你的宴会,特意装傻,还特意屡次说那些不明不白的话?”

“那么,您绕过彭格列本部,把请柬送去巴利安,又宁愿压缩筹备过程,只为迎合巴利安在美国的时间,还做了这些安排……”沢田纲吉说着,扫了眼台下那些黑洞洞的枪口,“又是为了什么呢?”

“就算我有所图,那又如何?彭格列什么时候开始管起巴利安的事来了?!”埃比拉拔高了声音。

“即便再怎么独立,巴利安也是隶属于彭格列的暗杀部队。更何况,你这些布置,从一开始就不是针对我的吧?你想对我家暗杀部队的首领做什么?”

埃比拉被点破了心中的算计,下意识扭头看向Xanxus。见男人仍慵懒地靠在椅背上,面色平静,他绷紧的神经缓了下来,心里忽然有了底。“彭格列首领真会说笑。且不说我为了防范意外多做一手布置有何过错,倒是你……”他说着又看了一眼Xanxus,“说得好听,但当事人根本就不想领你的情吧!”

沢田纲吉耸了耸肩,“他怎么想都可以,但我不能允许你伤害我的同伴。”

“砰!”

枪丨声随他的话音一同落下。子丨弹擦着青年的侧脸飞过,附在弹头上的火焰烧断了他耳边几缕碎发。

“谁是你同伴?”Xanxus举着枪说。

沢田纲吉无奈地叹了口气。

“哈!看吧,这里没一个站在你这边的人!”埃比拉大笑,“正好,今天有这么多的见证者。既然你来了,还选择撇下守护者独自留下,那干脆就永远留在这里吧!”

沢田纲吉又看了眼那枚枪丨口,移开目光,环顾四周。方才被他放倒的神父颤巍巍站了起来,一手举丨枪丨对准他,一手从袋中摸出一枚令人万分眼熟的方形小匣。

青年瞳孔一缩,猛地回头看向埃比拉。

男人见状轻蔑地笑了:“早在放弃彭格列象征的那一刻,你就该预料到自己会有这么一天!”

话音刚落,在场未持枪丨械的人们纷纷从怀中掏出方形小盒,点火开匣。数种颜色的火团争先恐后地从方形小匣中钻出,化作武器或动物,朝青年的方向攻去。没有指环和匣子的则握紧枪丨柄,跟随点缀着火焰的动物兵器们往同一个方向冲锋。

沢田纲吉神情一肃,点燃火焰,上前迎战。

指环争夺进行到第三年的现在,虽然能以觉悟点燃指环的尚在少数,但以死气之火为燃料的匣兵器早已在高端战斗中逐渐挤占传统热丨兵丨器的地位,战斗形式也随之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当初只能依靠半丨自丨动丨枪丨械防身的普通人,现在也能如传闻中历代彭格列首领那般点燃死气之炎,驱使装在小匣里的各色武器对敌。

机动、反应、火力、防御……过去凭借近身兵器战斗时面临的诸多问题,如今几乎能被一枚小小的匣子完美解决:无论是动物匣,还是武器匣,即便面对旧时代的强敌,只要搭配得当,运用合理,就算是普通人也同样可以轻松将其打败。

但即便如此,面对这位站在里世界巅峰的首领,众人仍旧不敢小觑。

数以千计的敌人同时发动攻击,铺天盖地的子弹和匣兵器朝他袭来。沢田纲吉双手后置,点着火焰腾空而起,恰好避开一群朝他俯冲而来的雷属性蜂鸟。他左手在身侧一抹,在子弹袭来前将它们融化,右手加强了火焰输出,拦下一条水属性蝠鲼。象群狼群在半空中接踵而至,以庞大的身躯朝他冲撞而来。沢田纲吉心下一凛,额上火焰如烟花般炸开,明明灭灭地跳动,最后整个人被数量众多的匣动物淹没。

“打倒了吗?”

“就这样?那个彭格列首领这么轻松就被我们打倒了?”

“呵,这就是被他轻视的指环和匣兵器的力量!”

“哼,区区彭格列,不过如此。”

方才发言的那人被他身旁的同伴猛地拍了一巴掌,“喂,注意点……”

两人小心翼翼地看向安稳坐在侧前方的男人。见他似乎没什么反应,这才松了口气,重新把视线投向半空中。

Xanxus双手交叠在胸前,倚在座椅靠背上,面无表情地看向头顶的匣动物群。火焰缠身的动物们在主人们的指挥下挤成一团,各色火焰交织在一起,将顶灯的光都遮掩了去。那人的身形与火焰早已被围堵在动物们的身躯之下,男人却既不担心,也没有任何喜色。

“卷入指环争夺对家族来说只是无意义的消耗。”

那日青年的声音此刻忽然再次在耳边响起。

“还是说在你眼里,离开指环,彭格列就不能稳居最强之座了?”

一道炫目的白光突然从动物肉块的缝隙中亮起,令所有火光都黯然失色。地上的人群被那光刺痛了眼睛,纷纷闭起双目,不敢直视。唯有红眸的男人死死盯着它,纵使被过于耀眼的光芒所伤,也不愿将视线移开一瞬。

那光随时间推移愈发刺眼,持续了数秒后方才暗淡下来。在那光芒之下,氤氲白气替代了先前覆在动物群周边的各色火焰,将内部团团包裹,叫人看不清内部的模样。

“这是……”

埃比拉瞪大眼睛,心中忽然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他的疑惑没有持续多久。白气很快散去,几团体积庞大的东西从半空中骤然摔落,发出几道沉闷的“砰”声,将精心维护的木质地板砸出道道深坑。众人定睛去看,只见那些“东西”分明是先前袭击彭格列首领的兽群,只是它们现在全都被流光溢彩的坚冰冻在一块,熄了火焰,再起不能。

“呼——”

火焰重燃的声音在头顶响起。众人仰头,那位青年首领仍悬于空中,额顶焰花绽放,双手火光熊熊,金红两色的瞳眸背着光,却在阴影中熠熠生辉。

Xanxus抬眼,与他四目相对。

“别、别嚣张!”埃比拉擦了擦冷汗,从喉头挤出声音,“继续上!我就不信这么多人还杀不了他一个!”

众人虽比先前略有犹豫,但看着埃比拉的成员率先冲刺,受其感染,也同样端着武器重新发动攻击。端坐原位的男人没有对地上的蝼蚁分去一丝目光,他的视线锁定在那人身上,看着青年借助火焰的推动在空中上下翻飞,以令人眼花缭乱的速度避开子丨弹和火焰,对一个个朝自己攻来的敌手发起反击。

他每一次出手,都能熄灭数团火焰。然而这人虽对动物兵器毫不留情,对操控它们的人却温柔得很,明明可以一招将数人击飞,却依旧选择浪费体力逐个击倒。

年轻的教父没有痛下杀手,放在敌人眼里,便是坐实了他的软弱无能。埃比拉自认看穿一切,冷笑着与同盟的领袖们互相通了气,更多人加入战局,令战事愈发激烈。先前被沢田纲吉放倒的那些人也很快被同伴唤醒,举起武器转身再次投入战斗之中。

Xanxus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回想起过去种种,脸色阴沉。

埃比拉恰在此刻凑上前来。他顺着男人的目光望了一眼战场:半空中火光四溢,不时有人被吸走火焰、破坏武器、冻结肢体,从空中掉了下来;有些见纠缠中的双方暂时分不出上下,似乎逐渐萌生退意,不等拼尽最后一口气,便在负伤前扭头逃跑;更多的人与同伴磕绊着相互配合,凭借众多人数奋力压制。而沢田纲吉显然把控着战斗节奏,火焰忽闪忽灭,翻飞打斗一气呵成未现疲态,丝毫没有因为长时间的战斗而自乱阵脚。埃比拉见状暗暗咬牙,收回视线,看向面色不善的巴利安首领。

“Xanxus大人。”他用恭敬的语气说道,“您也看到了,在场全都是我们的同盟。现在,只要您与我们联手把这个小鬼杀了,我们就能将您捧上下一任首领的宝座。”

他故意拔高了音量,以便让激战中的沢田纲吉也能听到自己的话。青年闻言只无奈地叹了口气,避开身后袭来的子弹,飞至敌人身后将他放倒,嘴里低声自语:“没有用的。”

“怎么没用,你就是太过自负了!”冲到他附近的敌人高声质问。

“你们的调查太不到位了。”沢田纲吉轻易化解了那人的攻击,在夺去他的意识前回答道,“彭格列从来都不会对任何人低头。”

他说这话的时候,离Xanxus和埃比拉很近,是以两人都听到了青年的回答。Xanxus闻言冷笑一声。而埃比拉嘲讽地“呵”了一句,下意识就要反驳。

“砰!”

他没能把那些话说出口。一束火花在他身侧射出,朝埃比拉的方向笔直袭来,在男人还没意识到之前,便化作一团灼热的火焰,将他整个人彻底吞噬。

“你——你都做了什么?!”埃比拉心腹惊叫。

这一变故令场上众人惊呆了,唯有沢田纲吉深深叹了口气,看上去并不意外。Xanxus嫌他这副模样碍眼,对着青年就是一丨枪,准头歪到一旁,恰好命中他身后的敌人。

“捧?开什么玩笑?”Xanxus瞥了眼埃比拉的心腹,见他与自己对视时脸上不自觉流露出的畏惧,对此嗤之以鼻,“区区一个首领之位,还需要你们这群垃圾施舍?”

他说着拔出第二把丨枪,借助喷射而出的火焰高高飞起,来到沢田纲吉身前,与青年在空中对峙。

在场所有人见状都收手退开,持丨枪的收了枪,用匣武器的断了火焰供给,尚存在外的匣兵器纷纷化作火团,钻回各自的方形小匣。埃比拉心腹警惕地看着Xanxus,心中恐惧与惊疑来回撕咬,虽满腹疑惑,眼中却隐隐浮现不自知的期待。

沢田纲吉察觉到众人的情绪。他扫了眼埃比拉原先的位置——那里已经只剩些许物体烧烬的黑痕——目光转回,与面前那双猩红色瞳眸对视,近乎叹息地说:“你太粗暴了。”

“是你太软弱了。”瓦里安首领毫不客气地讥讽。

两人凌空对峙,青年因这似曾相识的场面,忽然回想起十四岁的那个晚上。

“这算不算是昨日重现呢?”他用只有两人听得到的声音问。

男人却不应他的话,“你来这里干什么?找死?”

“自然是来救你的。”

男人嗤笑一声,举起持丨枪的右手,将枪丨口瞄准面前的青年,“我讨厌玩笑。”

“好吧好吧——其实只是应了一个女孩的邀请,帮她顺利离开讨人厌的家庭罢了。”青年单手投降,“顺便来看看你的情况。”

“心软的家伙,今天这个下场是你应得的。”

“是是是,你总是对的。”

Xanxus笑了出来。

“那么,现在……怎么说?”沢田纲吉又看了一眼下方的人群,“他们好像挺认真的,这确实是个难得的机会,你真的不考虑听从他们的建议吗?”

“你想死吗?”

男人说着又给了他一枪。沢田纲吉险险避开,意识到对方真的生气了,连忙调转方向,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地上的埃比拉心腹听不见二人的对话。见两人似乎又打了起来,他思绪转动,分析起局势:首领死在了Xanxus手下,按理他们当为首领报仇,但既然已经向彭格列首领挑明敌意,便已是骑虎难下,而彭格列与巴利安看似交恶,有机可乘。眼下的最优选只能是先支持仇人上位,日后再徐徐图之……

他绞尽脑汁,试图在这存亡之期为家族辨明方向。

初衷虽好,但战场瞬息万变,容不下片刻喘息时间。

埃比拉首领已死,在场的其他家族便对原领头羊失去了兴趣。几名互相交好的首领见Xanxus对沢田纲吉开丨枪,隔空对视一眼,扭头对自家成员下了同样的命令。数人点燃火焰重新开匣,配合身侧队友的枪丨械支援,朝空中对峙双方的其中一人猛地攻去。另有几个平素与埃比拉关系不错的首领面露难色,但只思考片刻,便指挥手下,朝双方发动攻击。

众人的攻势几乎在同一时间发起。沢田纲吉察觉到敌意,下意识朝Xanxus的方向飞去,一手蓄力做好防御准备。Xanxus却凭对杀气敏锐的嗅觉锁定了两批敌人。他居高临下,俯视那批朝沢田纲吉攻击的家伙,凭模糊的记忆辨认出领头数人。男人双眼微眯,火焰自掌心汇入枪膛子弹,蓄力尚未结束,青年便挡在自己面前,同时与自己截然不同的暖色火焰在眼前烧成一片屏障,将一切攻击与敌意隔绝在外。

“噗!”

数百个匣兵器先后撞在火墙上,其中的大部分能量供给被更强的火焰隔绝,令它们即刻失去动力;少数几个凭借稍高一筹的性能,花费近半分钟才顽强破开那道薄薄的屏障。年轻教父见状,额上火焰闪动,仅在数秒间,便将它们尽数冻住。

“喂!”Xanxus不满地叫了一声。

“之前就说过了吧,我是来救你的。”沢田纲吉对他眨眨眼。

“蠢货,这群家伙完全是冲你来的。”

“但你也可能会被卷进来。”

Xanxus嗤之以鼻。

“给我搞清楚一点,臭小鬼,别把我和你那群幼稚的守护者相提并论,我还没有弱到需要你保护的程度。而且——”

沢田纲吉此刻已经收回护在二人身前的火焰。在下一轮攻击到来前的间隙,Xanxus再次看向那群只瞄准青年一人的敌人,见为首几个似乎为青年方才的举动惊异不已,他不由嘲讽一声,举起爱丨枪,对准其中一人。

十年前,正是这副面孔第一个向他自荐。也正是因为此人的劝谏,Xanxus才会在极端愤怒之下,发动那场几乎撕丨裂了整个家族的事变。

而现在,身处将自己打败了的新一任首领旁,回想起少年时期的动乱,以及今天这场闹剧的缘由,Xanxus手指搭在扳丨机上,心情却如过去无数次执行任务时那般平静。

“心慈手软的家伙,没资格对我说教。”

“轰——”

强力的火焰裹挟着弹头,朝地面的目标笔直袭来。

没有任何思考与反应的时间。诸位首领还在惊疑不定之中,只见一团火焰从天而降,落在其中一人头顶,让他瞬间化为灰烬。

“这……这是……”

“Xanxus!”

沢田纲吉心知拦不住他,却仍免不了想要劝动男人的念头。眼看暗杀部队首领移动枪丨口,就要打出第二颗焚尽一切的子弹,青年教父及时摁住那只手,强硬地拉过他的注意力。

“让开。”

“你不能这么粗暴,Xanxus,他们虽然有错,但罪不至此……”

Xanxus轻蔑地瞥了他一眼。

“罪不至此?”他好笑地重复一遍,“得了吧,把你那些可笑的同情收起来。从他们动了心思的那一刻起,这群家伙就已经是敌人了。”

“我知道,但……”

男人不耐烦地打断他:“该说你愚蠢还是伪善?明知是局还要前来,做好了事态发展成这种地步的准备,却又不愿意取人性命?阿尔克巴雷诺竟然如此失职,以至于放任你软弱四年还没有纠正这个错误?”

“我……早有觉悟。”沢田纲吉略作犹豫,但语气坚定,“但是,把整个人直接烧成灰烬——这样的手法,实在太残酷了。”

Xanxus懒得和他再争下去,一手挥开那人,对着先前的方向就是一枪。沢田纲吉有心挽救,却被第二轮攻击逼得退至一旁。等他解决那些为数众多的匣兵器,扭头再去看时,却见方才被Xanxus瞄准的地方躺了一具尸丨体。

他心中一惊,下意识要去看Xanxus。只见男人此刻正被另一群腾空飞行的匣动物缠上,一支枪支撑飞行转向,另一支枪不断射出火花,击落一群群朝自己袭来的匣兵器,动作虽不比青年教父来得轻盈,却始终把控着局面。

然而,匣兵器毕竟是划时代的科技产物。愤怒之炎只能破坏处于火团中心的武器,却无法将处于边沿的那些动物一击毁灭。被轰散火焰的动物们落在地上,收到主人重新注入的燃料,又重新站了起来,不知疲惫地朝先前的敌人发动进攻。

“嘁!”

经过几轮应对,饶是自信如Xanxus也不得不承认这玩意儿的难缠:引以为傲的愤怒之炎无法彻底毁灭匣兵器,自己又不像沢田纲吉那般,能够用死气零地点突破断开对方的火焰供给,从根源上解决掉它们的主人又会被烦人的臭小鬼念叨……

Xanxus嫌恶地冷哼一声,在击退又一轮攻击后,朝地上喂了几颗普通子弹。几具尸丨体应“砰砰”枪声倒下。他瞥了眼不远处应付攻势的沢田纲吉,忽然回想起,在那天的争吵之后,青年曾亲自上门,给自己送上一个制作精妙的方形小匣。

“就当做是赔礼……请你收下吧。”

彼时的他仍在气头上,抓过那玩意儿就往对方脸上砸。随行而来的狱寺隼人护着自家BOSS,掏出武器就要和瓦里安的人打起来,被沢田纲吉好生劝着才不情不愿地跟着首领离开。后来那玩意被斯库瓦罗捡回来交给他,Xanxus虽然还没消气,却也没再把它扔掉。

如今,这东西正躺在自己枪套侧边的小袋中。

Xanxus想着,再次击退朝自己攻来的匣兵器,趁攻击的间隙把它掏了出来。

自从收下这个东西,他便一直没有研究过它,更遑论知道里面是什么。眼下他已认出这玩意就是底下那群人用的那种武器,Xanxus右手捏着方形小匣,视线在自己未配首饰的指根扫过,从掌心调出愤怒之炎,将它输送至匣子顶端的圆形小孔中。

他并不知道它的正确用法,也懒得在意,只依靠直觉和看来的经验,源源不断地输入火焰。

兴许是方法错误,又或者是性能使然,那个匣子只一味吞丨吃他输进去的火焰,却许久没有动静。Xanxus蹙起眉,加大自己的火焰输出量,恐怖的强力火焰化作手指粗的焰流,朝匣内钻去。

某一个瞬间,手中小匣发出细微的“咔”声。Xanxus瞳孔一缩,避开下方直射而来的火焰束。他看了眼发动攻击的方向,正要甩下迟迟没有动静的匣子反击,那枚匣子突然在他手里剧烈颤动,随后爆发出比愤怒之炎还要刺目的金光。

“吼——”

一声野兽的低吼响彻整个会场,所有被火焰支使的匣动物们——进攻中的、正在腾空的、蓄势待发的——在这一声的影响下皆是一缩,身上的火焰剧烈地颤抖起来。

“那是……什么?”

埃比拉心腹难以置信地仰头,正好目睹光芒褪去的那一刹。

一头身燃橙黄火焰的巨兽从金光中走出。它通体雪白,四肢强健,鬃毛猎猎,瞳发精光,背生道道黑色花纹,额头顶着一个硕大的“王”字,俨然一副丛林之王的威风模样。

“匣兵器?大空属性的匣兵器?!”

“为什么彭格列会——”

“巴利安什么时候有这种技术了?不可能,这一定是彭格列……”

“那个小鬼不是把所有指环都销毁了吗,为什么还能拿得出这种东西?”

“这不可能……这、这不可能!”

地面上的敌人一时陷入难以置信与混乱。Xanxus眯了眯眼,看向那头从匣中钻出的狮虎兽。那头野兽此刻也朝他望来。一人一兽在空中对视,虽没有沟通,Xanxus却感觉到,自己与它似乎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连接到了一起。

停滞一瞬的攻击再度袭来。Xanxus重新看回眼前的敌人,收起进攻用的枪支,突然轻蔑地笑了。

“Besta[1],”他命令道,“解决它们。”

狮虎兽身上花纹愈发浓重,火焰烧得更旺。面对周遭为数众多的敌人,它感到自己的尊严受到了侵丨犯。丛林之王张开血盆大口,朝天地发出一声怒吼。

“吼——!”

火焰经精心设计的武器喷出,化作无形波潮向四面八方袭去。正面迎接的动物们瞬间熄了火焰,停下动作,即刻在原处碎裂开来,化作最为细小的尘埃。下方的人群被匣动物挡了一下,没有遭受同样的命运,却在瞬间失去了所有能够依赖的武器。一些卒子见状再也顾不上什么忠诚和荣耀,“轰”的一下散开,各自逃命去了。

Xanxus扬眉,对跟着逃窜起来的几个首领拔丨枪就射。其中数人被他一击丨毙丨命,另外几个不知是运气眷顾还是倒霉透顶,被射穿了膝盖脚踝,摔在地上,被部下心腹抛弃在身后。

沢田纲吉解决完方才那一击的漏网之鱼,转头飞往Xanxus身边。那头威风凛凛的狮虎兽见他接近,一收先前的凶样,自然地凑上去,用尾巴勾住青年裸露在外的手腕。

“咦?这难道是?”

青年教父一时提不起印象。Xanxus瞥了眼那条不安分的尾巴,将狮虎兽收回匣内。沢田纲吉看着那枚花纹熟悉的方形匣,这才恍然大悟,对方却不等他说什么,先他一步降落在地。

沢田纲吉跟着他缓缓降落,熄了火焰,快速扫了眼地面上的情况。见一地尸丨体和烧灼痕迹,他叹着气摇摇头,看一眼埃比拉首领留下的那片灰烬,又抬头望向逃兵逃走的方向。

“别想了,他们逃不掉。”同时落地的Xanxus注意到他的视线,“有人在路上守着。”

“谁?”

Xanxus瞥了他一眼。青年这才发现那位暗杀部队的队长已经消失了很久,“你提前让斯库瓦罗去拦了?可是那么多人,他又分身乏术,真的不会顾此失彼吗……”

“你的家庭教师没教过你‘有备无患’?”

对方没有正面回复,沢田纲吉却意识到自己问了个傻问题。面对男人故意表露出的嘲笑,他挠挠头,颇有些不好意思地辩解:“我只是在担心……”

暗杀部队首领懒得听他解释,瞥了他一眼,抬腿往斜前方走去。沢田纲吉默默闭嘴跟上,只见他在一个趴倒在地的人身边停下,一脚把他踹翻身,拔出爱枪,对准那人。

沢田纲吉皱了皱眉。

仰躺之人原先还在不停呻丨吟,见是二人,立即换上一副恳求的表情,边挤出几滴泪边双手合十哀求道:“十、十代首领,Xanxus大人,求求你们放过我,我只是受了埃比拉的撺掇才……”

一颗子弹射丨穿他的左耳,令男人尖声哀号起来。Xanxus抱怨一句“吵死了”,转过头,看向沢田纲吉。

青年脸上果然写满了不赞同,却没有第一时间阻拦他。男人冷笑一声,正要说些什么,斯库瓦罗此时披着一身的血迹回到这里。银发男人打量二人一眼,将手中一份沾了血的资料丢给沢田纲吉。

“解决了。”他简短地向首领汇报,目光扫到地上捂着耳朵的家伙,颇感意外地“呵”了一声,“哟,在算账?”

Xanxus没理他,枪丨口依旧指着那人,双眼紧盯沢田纲吉。

“臭小鬼,给我记好了,今天的事情完全是你自找的。”

他说着再开一枪,子弹射入男人心脏,令他当场丨毙丨命。

“几年前,你要是给这家伙一个痛快,今天他就不至于站在这里,手握武器,枪丨口对着彭格列。”

说完,Xanxus不等他做出什么反应,便提丨着丨枪朝另一个漏网之鱼走去。斯库瓦罗看着青年脸上的惊奇与疑惑,叹了口气,帮自家BOSS解释道:“他是当年巴利安参与指环争夺的支持者之一。十年前的摇篮事变中,他也是BOSS的追随者。”

沢田纲吉瞪大双眼:饶是在来之前考虑过无数种情况,他也没有想到,参与这场鸿门宴的,竟会有自己过去放过的人;他更没想到,面对这般数年如一日的追随者,Xanxus竟然眼也不眨,就在他面前干脆利落地杀丨掉了。

“倒不如说,在场的这些家伙里,一半都是咱们的老熟人。”

斯库瓦罗冷哼一声,示意沢田纲吉翻开那堆资料。

手上的文件顿时变得有些沉重。沢田纲吉眉头轻蹙,下意识地抬起头,看向那个悠悠远去的男人。

“他……”

他有些欲言又止,在第二声枪丨响中眨了眨眼,收回视线,看向身旁的斯库瓦罗,“我是说,你们……全都知道?”

“呿,不然你以为呢?”斯库瓦罗见青年犹犹豫豫,干脆伸长了手,直接替他翻起文件,将最关键的几页摊开在他面前,“要不是知道那群人都在想些什么,就凭这些玩意儿,怎么可能让那个混账BOSS答应参加这种无聊的婚礼?”

那些被小心翼翼呈递给Xanxus的东西此刻被毫无保留地展现在自己眼前。沢田纲吉张了张口,却什么也说不出,只觉先前被Xanxus的子弹擦过的脸忽然泛起了痛感——即便他清楚,那里根本没留下任何伤痕。

他长吸一口气,开始阅读手里的材料。

虽然早就知道同盟内部反对浪潮不断,也和Xanxus发生过激烈的争吵,然而,直到今天,沢田纲吉才真正认识到,在这场席卷整个里世界的指环争夺战里,即便自愿放弃惹人觊觎的宝物,在某些人眼中,也同样是一份原罪。

在斯库瓦罗的讲解中,青年一目十行,不多时便看完了文件。他不禁叹了口气,匆匆翻看附后的地契文件,便收起了材料。

“无论如何,还有很多人站在你的身边。”

山本武的话在他耳边响起。沢田纲吉侧头看向注视着自己的斯库瓦罗,又看了眼不远处的Xanxus,抿了抿唇,忽然苦笑起来。

“这下不好收场了啊。”

良久,他感叹道。

“有什么不好收场?同盟叛乱,彭格列清理门户——这在里世界再正常不过。”

斯库瓦罗不以为然地耸耸肩。沢田纲吉对他微微一笑,“我知道,只是……”

他话未说完,一声枪丨响突然又在不远处炸开。青年下意识扭头去看,只见Xanxus脚边的人抽丨搐几下,不再动弹。

青年看着Xanxus的动作,心下忽然有了计较。

“斯库瓦罗,”沢田纲吉唤了声银发男人的名字,“谢谢你,但既然这是交给巴利安的礼物,理应由巴利安处置才是。”

他看见暗杀部队首领再杀一人,下意识地蹙了蹙眉。许是认识到自己的局限,青年很快收拾好感情,继续说道:“毕竟,相比起我,还是你们更擅长处理这种情况。”

斯库瓦罗嘟囔一声,到底没说什么。

“这次的确是我……自作主张,给你们添麻烦了。”

沢田纲吉顿了顿,心中似有千万话语,却一个词也说不出。他掂了掂手里略显沉重的东西,深吸一口气,又喟叹般长长吐出。他自嘲地笑笑,全无先前应付埃比拉首领的模样,用手掌拭去外壳的血迹,将文件郑重地交还给斯库瓦罗。

“但是——谢谢你们,愿意信任我。”

青年的声音放得很轻,以至于银发男人几乎无法分辨。斯库瓦罗“啊?”了一声,却听这位过于年轻的教父又轻轻笑了出来。似乎在寻求认同,又或者是在自我安慰地,他像是要把先前的话语放在舌尖咀嚼一样,加重语气重复了一遍:

“嗯,信任。”

他的表情看上去有些难过。斯库瓦罗收了文件,抬起手,胡乱地揉了一把那头柔软的棕毛。

“臭小鬼。”他说,“废话少说,紧着点学吧。时间残酷,不会等你慢慢成长的。”

 

“砰——!”

沢田纲吉眨了眨眼睛,枪丨声回荡在整个会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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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即“贝斯塔”,在意大利语中是野兽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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